朋友果子跟我聊天时说起她在8岁女儿的作文里看到的一句话:“我的妈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不爱我,但我知道她心里是很爱我的。”
果子当时很是震惊,问女儿:“我怎么‘表面上看起来’不爱你了,我多爱你啊,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,每天陪你写作业做手工,放假还带你出去玩,怎么叫看起来不爱你呢?!”
女儿赶紧解释:“妈妈,不是这个意思啦,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,其实我是想重点表达我知道您心里很爱我的意思呢!”
果子当然知道女儿的侧重点在后半句,但还是对前半句耿耿于怀,于是继续问:“你觉得表面上应该怎么爱才对呢?”
女儿想了一下,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就像小时候你总是抱着我、亲我,还有,经常说爱我……”
果子说到这里,眼眶微微红了,她反思自己:“女儿三岁以前,我几乎每天都抱她、亲她,表达爱意。现在孩子大了,抱不动了不说,也不太好意思去抱抱亲亲、把爱挂在嘴边了;有时候出去散步,她要牵着我的手,我还嫌她手出汗不愿意牵;她作业做得不认真,我还总是一急之下说出‘你怎么这么笨’之类的话。结果……没想到在孩子眼里,就变成了‘表面上看起来’不爱了。如果不是这篇作文提醒,我差点就失去了弥补的机会。”
听完果子的话我也感慨不已,是啊,父母,是为孩子付出了全部心血、倾尽了囊中钱财,甚至如果有必要,也愿意为孩子牺牲自己的生命的人——这是多么深厚伟大的爱。然而,为什么很多孩子却跟父母不亲,甚至发展成冷漠、仇恨?!是孩子迟钝吗?还是他们冷血、不懂得感恩?
其实是因为,父母们往往把爱藏得太深、掩饰得太好,所以至真至纯的孩子被搞得迷糊了、怀疑了、不安了。
很多父母会说:“天下父母都爱孩子,这谁不知道。还用得着说出来?”“天天说‘我爱你’太肉麻了,说不出口。”“我辛辛苦苦工作,送孩子去最好的学校,给他(她)买最贵的玩具,就是为了看到他(她)开心,这不就是在表达爱吗?”
但是,最爱孩子的你,可能上一秒还在嘘寒问暖地关心孩子在学校的学习和生活,下一秒就声色俱厉地说要把淘气的他(她)丢出去不要了;
你一掷千金给孩子买他(她)最喜欢的礼物毫不心疼,却会因为孩子不小心丢了十块钱而讽刺挖苦他(她)“怎么不把自己丢了”;
你可以在孩子生病时彻夜不眠地精心照顾,却会在孩子凑过来想跟你一起玩的时候甩出一句“去去去,我正忙着呢,别烦我”……
你把全部精力和心血都用来当孩子的保姆、教练、陪读,却把最好的爱藏在冷漠的背影、严厉的表情、苛刻的话语后面,让孩子怎么看得明白猜得透?
给孩子真诚的微笑、用力的抱抱、亲昵的吻,认真地对孩子说“我爱你”、“你是我的骄傲”……这样看似虚头巴脑的形式,对孩子来说就那么重要吗?
很重要!就像我们需要爱人的牵手、拥抱、抚摸、亲吻、摸头杀、深情凝视一样,这些形式就是我们被爱的证明。孩子也是一样。
所以那些口口声声说着“我为孩子付出这么多,没想到孩子却这么对我”的委屈万分的父母,他们一定不知道,孩子从他们这里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爱,自然也不懂得如何去回报爱。
父母和孩子之间的爱,同夫妻之间的爱一样,需要积极健康的互动、平等通畅的交流、坦诚亲密的表达。
不同的是,夫妻两个成年人的关系是对等的,只要三观基本一致、文化素养相当,要形成这种比较理想的状态相对容易一些。
而父母和孩子之间呢,刚开始是一种不对等的关系,孩子弱小,父母强大;孩子被动,父母主动;孩子接受,父母施与。
如果父母无知无觉地利用这种不对等关系去作恶,从语言和行动上漠视孩子、羞辱孩子、打压孩子,想想看会发生什么?
曾有一个读者给我留言说:“我的妈妈和我在一起时,只有严厉的一面,连对外人那种客套的笑容和虚假的热情都没有,说话总是讥讽、挖苦的语气,从来不表扬我夸奖我,好像稍微对我高兴点我就会变坏一样。
其实我知道她爱我,不然也不会为了我甘愿放弃了事业上的升迁机会,不会在高考前每天想着办法给我做好吃的补充营养,不会省吃俭用给我交大学学费。但是,虽然理性上我告诉自己应该理解她、尊敬她,感情上却始终接受不了。
从小到大,我跟妈妈一直不亲,我也不会撒娇,老公还说我没有什么女人味儿。现在自己当妈了,我也很难跟孩子像别的家庭那样亲密无间。到现在,我心底那个结还是解不开,明白妈妈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,但怎么爱也爱不起来,我还一直很自卑,说不明白的感觉,心塞……”
这段让人看得心疼的话,很有代表性。
有多少父母,明明爱孩子爱到付出了所有,却因为吝啬一张温暖的笑脸、一句赞扬的话、一个紧紧的拥抱,跟孩子渐行渐远,永无心灵交集。
有多少孩子,明明知道父母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,却因为那些从小渴望而求之不得的爱的表达,终生带着一颗残缺的心灵,对父母心生隔阂、冷漠,甚至怨恨。
我经常在思考:为什么很多父母羞于说出那些表达爱的话,讽刺挖苦指责批评等伤害孩子的话却说得那么自然顺畅?为什么要把爱藏得那么深、那么隐蔽,让孩子终生猜不透摸不着、为之痛苦终生?
你说是因为中华传统文化导致了人们含蓄的习惯?然而古代也有很多名人会亲笔为孩子写下一封封情真意切、充满爱意的家书,成为千古流传的教育名作。
你说是因为我们经受过苦难而造成了情感的扭曲?然而无论身处哪个时代,谁的人生没有经历过坎坷和苦难?
你说是因为生活不易压力太大?然而这不是孩子的错啊。
爱自己的孩子,不应受到其他外界因素的制约。
真正的原因,我想应该在于父母自身,在于为人父母者有没有从上一代人那里得到爱的传承。
像那位读者那样,在原生家庭里被深深地伤害过,她做了妈妈以后,也不懂得如何去爱自己的孩子。这种爱的匮乏,比财富的匮乏还要可怕。
但,是不是原生家庭的伤害一定会代代相传下去、成为无法解脱的魔咒呢?不是的。
这个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父母,在于我们有没有内省和反思的精神、有没有学习和提升的能力。
如果没有,我们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对最爱的孩子作恶,把好端端的一场亲情缘分,演变成“仇人结父子”的悲剧。
如果有,我们就可以让伤害从我们这一代逐渐消弭、终止,无论任何时候、无论任何环境下,我们都有能力向孩子表达健康的、良性的父母之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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